[怡雍]人非草木(十三)

胤禛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人,心中奇怪:"鄂尔泰去哪了?"

 

苏培盛眨了眨眼,茫然道:"怕是巡逻去了吧,或者是练武?前几日我听说鄂尔泰一直和军营里的人讨教武艺。"

 

"哦?他总算是知道上进,"胤禛眼睛一亮,又嫌弃地看了眼苏培盛,"那你怎么还成日跟着我后面无所事事。"

 

苏培盛大喊冤枉:"小的本也不是军营出身的,有点招式能保护使君就够了,您身边要是离了人,有个什么事都不方便,您说是吧?"

 

胤禛只是随口一提,也没放在心上。他催促苏培盛练武也不是为别的,就是担心这家伙武艺不精,万一哪天在战场上受伤就遭了。

 

但转念一想,苏培盛和他比起来,还说不好谁更厉害呢。

 

胤禛思索片刻,心道正好今日公务该处理的都处理了,也没新的送来,不如也放松放松:"走,看看鄂尔泰练的怎么样。"

 

他们到时就见鄂尔泰与三两个士卒拿着弓箭往不远处的草垛上射,有模有样,看着胤禛都难得的手痒。

 

若说是陶冶情操之用,胤禛也是练过不短时间的,他来了西北之后很少练箭完全是因为想要避免在将士们面前出丑。

 

承认是一回事,真让人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
 

鄂尔泰老远看见胤禛站在靶场外,精神一振,连开几弓赢了另外几个士卒,快步跑到胤禛面前:"使君怎么来了,有什么吩咐吗?"

 

胤禛笑道:"我就不能来靶场?"

 

鄂尔泰尴尬:"不是。"

 

"没什么,我知道你的意思,"胤禛挥手,满不在乎,"我看你如今练武,想要长进,这是好事,要坚持,苏培盛是不行了,我在战场上的安危还指着你呢。"

 

苏培盛故作委屈地低头。

 

鄂尔泰眼睛一亮:"请使君放心。"

 

胤禛又看向鄂尔泰手中的弓,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要逞能,"苏培盛,把我的弓也拿来,今天手痒,我也练练。"

 

鄂尔泰想了想:"使君,要不我……"

 

胤禛摇头:"你练你的去,别在我这儿,我不缺人伺候,真没事就去看看我发下去的命令有没有新消息传来。"

 

鄂尔泰遗憾地走了,胤禛却松了口气。

 

若说鄂尔泰有什么不好,那就是对他太尊敬了些。真要他在这儿,哪怕胤禛一根箭没上靶,鄂尔泰也能一路跑过去,把箭全给他插上靶子,然后夸耀胤禛百发百中。

 

胤禛不介意他人对自己的赞叹,但这种程度还是免了。

 

他站在靶场等苏培盛拿他自己用的弓箭,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动静。

 

一转头就见允祥拿着一把长弓走过,另一手还提着一只赤红色的狐狸。

 

允祥看了看周围:"远远见着使君独自一人在此,允祥特地来看看,使君是想练箭?"

 

胤禛瞥了一眼允祥手中的猎物:"将军则是打猎回来?"

 

"最近没什么大战,将士们除了修养没什么其他事,便想着打些肉当加餐,"允祥不好意思地笑,"结果运气不好,只找着只狐狸。"

 

那只狐狸被一箭从眼睛穿过,看得胤禛难掩惊叹:"倒是好箭法。"

 

允祥放下猎物,饶有兴趣地笑道:"正好,我还未曾见过使君射箭,都说君子六艺,想必使君也有一番能耐,能否让允祥见识见识。"

 

胤禛听闻不由面色一僵:"实不相瞒,我射艺了了。"

 

"使君只当满足末将的好奇心?"

 

胤禛想呵斥自己什么人,还要满足你的好奇心,抬眼就见允祥眼神期待的模样,一通训斥竟有些难以启齿。

 

他为难道:"苏培盛去拿我的弓箭还未曾回来。"

 

"无妨,"允祥将手中长弓递给胤禛,"使君用我的就好。此弓陪伴我数年,能让使君一展风姿,也算是一场奇遇。"

 

胤禛接过长弓,面对草垛,抬手,拔箭,搭弓。

 

却是停在了下一步。

 

他深吸一口气,目光沉沉,咬紧牙关,却也只能将弓弦拉出一道裂口,不由得心生沮丧。

 

"别急,"身后有人轻声说。

 

一个坚硬的胸膛贴在了胤禛的脊背,那是允祥铠甲的触感。

 

胤禛一动不动地立住了。

 

他极力想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长弓上,但耳边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流与沿着自己手臂往上,逐渐包裹住右手的掌心传来的灼烫温度实在让他难以专注。

 

胤禛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熔炉之中,他的手指被烈火缭绕,脊背发热,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某个幼时的夏天。

 

烈阳高照,蝉鸣恼人,他闭上眼也挡不住视野中斑驳的色彩,仿佛烟火绽放。

 

而下一刻,他就会因为这种热度而晕厥过去。

 

但是他没有,此刻他依然僵硬地站在原地,做不出任何举动,他也说不清到底哪种感觉更好一些。

 

允祥从背后揽住他,轻声细语,近乎呢喃:"使君的姿势很漂亮,但不是战场上实用的那种……"

 

允祥带着胤禛的手将手中长弓拉出圆弧,那是一个非常惬意的形状,半弦月一样美丽。

 

咻得一声。

 

弓弦震颤,羽箭裹挟着一往无前的风没入草垛,只留尾端仍在摇晃。

 

直到亲眼看见羽箭的颤抖彻底平静,允祥才慢慢退开,微笑着看着胤禛:"使君力气小了些,不过准头不错。"

 

胤禛深吸一口气,将手中长弓还给允祥:"自然比不过将军厉害,倒是我出丑了。"

 

"哪里的话,"允祥抿唇,语气意有所指,"君子六艺,难得一见,果然令人心折。"

 

抱着胤禛的长弓出现的苏培盛左右看了看,小心退到了角落。

 

允祥将弓箭背到身上,提起那只狐狸晃了晃:"最近天气越发冷了,使君要注意保暖。等我找人将这狐狸鞣制好,便给使君送来。"

 

胤禛失笑:"你这是要给我送礼?"

 

"送我亲手献上的一点心意,"允祥看了他一眼,行礼离开。

 

见人走远苏培盛才问:"使君,还练箭吗?"

 

胤禛回神:"练,为何不练?"

 

 

 

 

又过几日,胤禛果然收到一双狐狸皮的手套,赤红色的绒毛,随风而动时有着火焰般的纹理。

 

"手艺不错,"他淡淡评价了一句。

 

手艺不错,但他却不好戴出去,这种象征着享受的东西,不应该在这个时候,这个地方出现在他的身上。

 

"收起来吧,和从京城带来的那些放在一起。"

 

随后便继续处理桌上的公务。

 

他下令严查边关走私没多久,就收到了大量的弹劾和亲信的各种消息,现在只一心处理政事,至于其他都暂且放下。

 

也要多谢罗卜藏在这段时间的突然安分,否则他还真没空来着手安排这些事情。

 

胤禛沾着墨笔,突然之间目光一凝。

 

他看着这封信函上的内容,沉默片刻又迅速落笔,笔锋凌厉,入木三分,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怒气。

 

随后胤禛将信函交给苏培盛,语气缓慢:"将这封信尽快发出去,查清楚了。"

 

苏培盛见胤禛这副平静语气,便知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,心中忐忑。

 

见苏培盛离开,胤禛抬头看了眼挂在一边的长弓,瞳孔在灯火映衬下越发幽深。

 

他一生中看错人不止一两次,每一次他都是心痛不已,却依然能毫无挂碍的快刀斩乱麻。

 

这一次也该如此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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