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看越觉得我的权谋是幼儿园水平,对不起4(羞愧)。
直亲王看着胤禛:"本王前来要做什么,宣抚使应该知道吧?有人弹劾你弄权,排挤官员,任人唯亲,宣抚使可有解释的么?"
胤禛挑眉。
他一拱手:"不知直亲王如何说法?"
直亲王冷哼一声:"我一路走来,西北官员被你胤禛换了个七七八八,继任的不是你的熟人就是熟人引荐,要本王说,任人唯亲是逃不了的。"
胤禛不急不缓:"直亲王差矣,难道未曾听说过举贤不避亲?本使是唯才德是举,偏偏本使平日最喜结交有才有德之人,君子同德,又有何不可呢?"
"狡辩,"直亲王猛一拍桌子,"那那些被换下的官员怎么说?难道他们都有问题?"
"西北亏空巨大,先有叛乱后有外族入侵,若不是这些人玩忽职守、同流合污,何至于此?"
"西北提督已经卸任,既诛首恶,法不责众,你如此严苛,丝毫没有仁义可言!"
"法不责众,则法治败坏,直亲王难道是想看西北官场被蛀虫侵占?"胤禛挽了下衣袖,慢条斯理道,"还是说这其中直亲王也插了一脚,这是来兴师问罪的?"
直亲王面色一僵:"休得栽赃本王!"
胤禛笑意未散:"直亲王带朝廷赏赐来西北,千里迢迢,相比劳累得狠,还是先休息吧,至于弹劾一事,自有我亲自向圣上上书辩解,想必圣上是能明察秋毫的。"
说罢,他站起身,唤人来带直亲王去舍下休息。
直亲王冷着脸离开,过了一会儿尹禄走进帐子。
"你就那么想把几个藩王都得罪一遍?"
胤禛闭目养神,语气慵懒:"怎么?如果我做任何事都会得罪他们,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了?"
"总要留有一点余地的,"尹禄担心道,"逼急了怕是会狗急跳墙。"
胤禛闻言,笑道:"你把藩王比作狗,狗可招你惹你了?"
尹禄知道这人最喜欢狗,无奈地摇头。
"放心,起不了大风大浪。"
胤禛睁开眼,无焦距地盯着天顶走神:"尹禄你要知道,这弹劾人,时间是个很重要的考虑。太快了,会逼得太狠,容易不死不休,太慢了,容易旁生枝节。"
尹禄眉头微皱:"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,你……"
他声音突然消失了。
尹禄看着胤禛,意识到了什么:"直亲王到西北,花了近一个月。"
胤禛笑着看他一眼:"你就是关心则乱啊,还要磨练磨练。"
尹禄放下心来,他翻了个白眼:"我不如你,没得那副七窍玲珑心。难怪你原本打算速战速决,却突然要求先整顿军务,只偶尔与蛮子小打小闹,你等着他来。"
他沉默片刻,轻声说:"这是圣上的意思?"
"难不成还是我下的旨意?"胤禛反问。
他坐起身,目光锐利:"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。直亲王到了西北,总要有人出来见见老朋友。"
尹禄摇头浅笑:"你这调虎离山的伎俩还真是用不腻。"
"他就真是只老虎,我也有伏虎猛将……"
胤禛拿起桌上兵符,语气晦涩不明,"再说,我更愿意叫这个为,瓮中捉鳖。"
"替我给延洲通判写封邀请,就说我要宴请来西北犒劳将士的直亲王,地点就定在府州城。"
"他万一不来?"
"他有何理由不来?"胤禛展颜一笑,"我可是替他压下了延误军情的过错。"
几天后,府州城府衙突起刀兵,城外大军点集。
胤禛一身重铠立于府州城外北门营寨,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苍茫林景。
这身重铠重达几十斤,落在胤禛身上压得他一动不动,但大军出征,他总不能还一身官袍,只得呆坐在马背上僵着身体。
寂静无声,只有兵器相撞与细碎的马蹄声在队列之中时不时响起,莫名为此刻添了一丝风声鹤唳。
一声响云箭呼啸着划破天空,胤禛抬眼:"对面应该收到信了吧?"
"今日幕府为宴请直亲王,邀请各府通判一同检阅大军,营地空虚。"
尹禄叹息一声:"我还是希望没发出那封信。"
胤禛却只是斜睨他说:"可惜,你我无法左右他们的想法,只能应对。"
铠甲相撞,全副铠甲的允祥手拿帅旗绕过胤禛的战马,站至他身前。
"镇远军清点完毕。"允祥将帅旗插在地上,明光铠甲下的面容被遮挡大半,只一双寒光耀眼的眸子依旧夺目。
"大军开拨。此战,不胜不还。"
允祥行礼:"诺!"
尹禄看着意气风发的允祥:"我当你会以年羹尧为主帅。"
胤禛:"你有什么想法?"
"他有蛮子血脉,"尹禄冷淡道,"能在边军任副将,那是因为主将包庇、无人认真去查,既然你知道了,还敢用他?"
"用人不疑,"胤禛轻笑,"为了这次战事,我连年羹尧收刮府吏、无视禁令、屡次冒然抢攻都能当没看见,区区蛮族血脉算得了什么?何况……"
他抬头看了一眼允祥在前军的位置,没再说下去。
他想起允祥前一夜军务结束后来他帐中。
那个年轻的将军一身戎装,脸上还残留着与一众武官讨论战事时的杀意,但胤禛却并不害怕。
允祥将腰间弯刀解下,双手捧上递给胤禛:"允祥身无长物,只此刀能赠与使君,借以此刀相伴使君左右。"
胤禛垂眸看向这把不似中原更近蛮夷的弯刀,心知允祥这便是将最后一点秘密全然展露在他面前了。
他拔出弯刀,手指拂过刀刃上近乎烈阳的斑驳刀纹。
良久,胤禛收刀入鞘:"等将军得胜归来,我于边靖楼与将军共赏雁门风光,知交对饮,不醉不归。"
允祥笑了起来,他的目光落在胤禛的眉眼、脸颊、双唇之间。
胤禛几乎屏住了呼吸,他强撑着没有避开视线。
但允祥最后只是垂下眼帘,在胤禛面前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:"允祥,定不辱命。"
那曾是边关最热烈的一抹骄阳、最桀骜的驽马、最不可阻挡的洪流,但如今他却只作为胤禛手中的一把温顺忠贞的长剑。
剑锋所指之处,无坚不摧。
胤禛回神:"中军全速前进,尽快到达建宁。"
前军阵中,允祥眺望一眼山峦起伏的天际,明鞭示意:"通知将士们,停下休息。"
他翻身下马,伸出手在半空中停滞片刻,滴水的雾气在他指尖留下湿润的触感:"快到永安城了,小心敌方阻击。"
亲兵将军令传出,全队原地整列,在外围留出驻兵。
李卫走到允祥身边:"将军,斥候传来消息,卓资山率两万人马往丰州去了,我们是否要……"
允祥将手中拔起的芦草抛至空中:"不必,出征前早有议论,罗卜藏卓资山攻不下有天险相助的府州,丰州便是最好的选择。"
李卫眉头微皱:"既然如此,中军岂不是正面迎敌?"
"中军驻守建宁,前方还有宣威寨、琉璃堡,难道两阵厢军与丰州一府还抵抗不住卓资山两万人马吗?"允祥瞥他一眼,"年羹尧不至于那么无用。"
提起年羹尧,李卫脸上便浮现出一抹厌恶:"年羹尧,啧。"
上一次他领兵击退罗卜藏进攻时便是与年羹尧一同,那家伙仗着官职对他是处处趾高气扬。
"也不知道宣抚使怎么能对他那么忍让?"
允祥动作一顿,压低了声音:"使君想法是你能揣测的?"
李卫这才自知错误,他们边军不同府州,在战时军权由朝廷宣抚司与各路转运控制,宣抚使便是直属顶头上官,若是这话被传到胤禛耳朵,一个非议上官的罪名是逃不掉了。
允祥提点一句不再多说,心道短暂忍耐算得了什么,若是能打胜,年羹尧哪怕再嚣张一点,只要不闹兵乱跨过胤禛底线,他就能安然无恙。
当然,前提是年羹尧始终能战无不胜。
胤禛从来不会忽视任何小事,他心中是有一本记录所有功过的册子的。
想到这里,允祥微微笑了。
他目光一转,突然之间面色一凛。
隔着极远的距离,他看见了正挥舞军旗的斥候。
"说曹操曹操到,"允祥翻身上马,"准备迎敌!"
"迎敌——"
隔着朦胧的雾气,允祥似乎闻到了风声中淡淡的铁锈气味。
死人的气味。
短兵相接来得迅速,允祥手中长刀冲破撞令郎的身体,脑海中再无丝毫杂念。
他可以平静温和地讨论任何一场战事,但当他站在这里,他便褪去了所有伪装。
一把噬血开刃的出鞘剑。
刚开始,水汽混杂着血液在允祥的明光铠甲上流淌,被洗成一片并非浓稠而更加稀薄的淡粉色,但他并无铠甲遮挡的部分脸却无可避免地落上了猩红痕迹。
但随着前军推进,铠甲上的血液来不及被洗下,又被更多的红色覆盖,最后在铠甲的接合缝隙间凝固成褐红色的纹路。斑驳的黑红色沿着铠甲与长刀滴落,宛如神魔在世。
允祥冲入敌阵,左右皆不由自主地退让。
此刻在那些敌军眼中,他比起边关吃人的猛兽更加令人心颤。那种恐惧近乎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。